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強調他對美「國是訪問」的目的是為「增進互信」;中國記者在白宮記者會提的兩問題也與「互信」有關,包括美國是否真願接受中國「繼續崛起」。
「互信」已成中國「崛起」與美國因應對策的代用語。中國疑心美國要限制其崛起;美國則疑心中國崛起是惡性的霸權;雙方互相猜忌,互信喪失。
中國在美國有嚴重的形象問題:崛起有霸權、擴張主義色彩;經貿不公平競爭,對美國造成威脅;缺乏人權與法治。
胡錦濤想以笑臉攻勢化解美國的疑慮,在紐約時報廣場購買電動廣告,在華盛頓郵報附送廣告,美化中國;他帶來四百五十億美元訂單,也希望藉與歐巴馬總統在白宮並肩論天下大事,象徵中國「大國」地位獲得美國尊重。
歐巴馬總統對胡錦濤這次訪問所要求的面子全部配合,但在實質問題上,態度卻轉趨堅定。對中國記者的質疑,歐巴馬表明,只要「符合國際規則,增加安全與和平,而不是成為衝突之源」,他歡迎中國崛起。
歐巴馬把「崛起」與「負責」相聯結。歐巴馬政府認為中國的「崛起」,對和平與安全的禍福仍難料,美國必須審慎因應,除軍事、外交防範措施,還需要中國內部改革,產生民主的制衡力量,這一張牌就是人權。
歐巴馬上台時,美國深陷伊拉克與阿富汗戰爭,並有北韓與伊朗核子武器問題,需要中國合作,國務卿希拉蕊示弱,宣稱中國人權問題不能干犯更重要的安全問題;如此輕忽中國人權是歐巴馬政府一大失策。
中國自恃崛起,美國不敢干預它的「內政」,肆無忌憚逮捕異議人士。劉曉波參與起草「零八憲章」,要求憲法明定權利,卻被判刑坐牢;他獲諾貝爾和平獎,雖經歐巴馬要求,中國也不肯放人。但和平獎頒獎典禮上那張劉曉波的空椅子,對美國決策官員造成嚴重震撼:中國的行徑一如納粹德國。
納粹德國的崛起,英、法無力因應,內部更沒有制衡希特勒的力量,使他藉民族主義瘋狂擴張,終導致世界大戰。中國的「崛起」有仇外的民族主義情緒,也有共產黨專制獨裁,要防範它的霸權發展,需要中國人民享有牽制政府的基本人權。
歐巴馬政府重新聚焦人權以因應中國崛起,在此次胡錦濤訪問著墨最多:事先釋出政策調整,要強調中國人權問題的訊息,引導媒體注意;由美方官員透露他向胡錦濤提出劉曉波問題;在記者會公開批判中國人權;邀請「人權觀察」主席羅茲及關心中國人權的華裔國會議員吳振偉出席白宮國宴。
歐巴馬對中國人權施壓,理由除強調人權普世價值和中國的國際責任外,更具體的引述中國憲法明定人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宗教信仰之自由,中國政府不能任意剝奪人民應享有的權利。
胡錦濤被迫公開承認,中國人權需要改善的還很多;他也同意雙方恢復人權對話。但他是否真正付諸行動,回應美國的要求,還給人民憲法權利,劉曉波與高智晟的未來是重要指標。
在東亞安全問題上,中國是否約束北韓的挑釁行為與核子武器發展,是考驗中國願不願承擔國際責任的重大議題。中國對北韓擊沉南韓天安艦,及砲擊延坪島的好戰行為避不譴責,使東北亞情勢危機四伏。
美國認為北韓發展核武器及飛彈,已威脅美國及其盟國的安全。為使中國正視美國對北韓行為的嚴重關切,歐巴馬去年十二月與胡錦濤通電話,和此次華府會談,都嚴肅警告中國:如果北京不約束北韓,美國將不得不重新增加駐韓美軍、改變防衛部署和增加在東北亞的軍事演習。
在美國駐軍增加、美國航空母艦戰鬥群經常出現黃海的威脅下,似已使中國積極約束北韓,在聯合聲明中也對北韓的新增鈾提煉設備表示關切。
雖然美、中仍重申「台灣問題在美、中關係的重要性」,但這顯然已非重要爭執問題。在李登輝與陳水扁執政時期,中國無法約束台灣的獨立自主發展,曾有要求美國「共管台海」之說,但在馬英九屈從中國的政策下,除軍售問題外,中國已把台灣視為國內事務獨自指揮,無求於美國。
儘管如此,美方這次仍堅持修正了二○○九年歐巴馬訪問北京聯合聲明的缺失。上次的聲明有一段「中方強調,台灣問題涉及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希望美方信守有關承諾,理解和支持中方在此問題上的立場」;緊接下一段便出現「雙方重申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這一基本原則是指導美中關係三項公報的核心。雙方不支持任何勢力破壞這一原則的任何行動。」
因為第二段話對三項公報之「核心」的定義有誤,並暗指「反台獨」的承諾,兩段話接在一起,可以解釋為美國承認中國對台灣的主權。事後美國官員雖澄清不是指台灣,但總是一個疑點。這次聲明把三項公報定位為「兩國關係的政治基礎」,保留「雙方重申尊重彼此主權與領土完整」,但把它列為第二點,與列為第六點的「台灣問題」作適當區隔,避免混淆,對台灣較有利。
歐巴馬依例在記者會中主動提及,美國「一個中國政策」的基礎包括台灣關係法,以補充聯合聲明未舉台灣關係法之不足。他「歡迎台海兩岸減低緊張與建立經濟關係的發展」,及在聲明中表示「支持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期待兩岸加強經濟、政治及其他領域的對話與互動,建立更加積極穩定的關係。」毫無疑問的,美國鼓勵的重點是「關係的和平發展」;台灣人民並不反對台灣與中國關係的和平發展,或「積極穩定關係」的建立。台灣人民反對的是馬英九政府接受台灣屬於中國的主張,犧牲台灣主權獨立地位去尋求被「統一」的關係。
(作者王景弘,資深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