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弘 - 資深新聞工作者

<星期專論>「統或獨」:誤國誤民的選擇題

Posted at — Oct 26, 2008

從兩蔣「反共復國」的威權統治,經過李登輝與陳水扁的民主化與台灣化,再倒退回國民黨馬政府復辟執政,台灣一直陷在「統或獨」的錯誤選擇題無法自拔,對內對外都造成不利台灣正常國家發展的後果,可以說沒有一個問題比「統、獨」的錯誤爭論更誤國誤民。

「統」與「獨」都錯誤的陷在中國大一統的立場發言,而無視台灣人民脫離殖民統治後,選擇自己前途的基本權利。統與獨的主張都隱含「中國只有一個,台灣是中國一部份」,並且使「統」帶正當性,而「獨」即為「分裂主義活動」,屬「非法行為」。這也是中國刻意把台灣與中國關係鎖定在「統、獨」兩項選擇的原因。

蔣介石代表二戰盟國佔領台灣,在失去中國本土後,企圖把台灣據為己有,揚言「反攻大陸」,要把台灣捲入國共內戰;蔣經國逐步民主化,但仍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惑人耳目。兩蔣的政策和馬英九的復辟的所謂「不統不獨」,都是以中國立場出發,不顧舊金山和約的規定,強行把台灣視為中國的一部份,要執行中國「統一」。

外來佔領政權主張「統一」,當然就會有人主張「獨立」,統與獨的錯誤爭論便開始,而主張「獨」的本土勢力備受鎮壓,反彈更深,對獨更執著,反而忽略獨的定義。李登輝執政後,國家定位開始明朗化,但在老國民黨堅持下,仍有「國統綱領」之類的把戲,而為使「維持現狀」有合理根據,民意調查便在「兩岸關係」問卷中列入「統獨」的問題,先定的選擇增加「維持現狀」的變數。

民進黨執政不知如此問卷實問錯問題,仍因循老調,長年累積下來的「追蹤統計」,讓馬政府從問錯的問題中,得到一個振振有詞的答案:「不統、不獨、維持現狀」獲最多數人的支持,他便依此主張維持「現狀」。問題在「現狀」是什麼?馬英九不給定義,受測者也有不同定義,只是自欺欺人。

這項由陸委會委託政大進行的民意測驗,問題雖用「台灣與中國大陸關係」,但在答案的選擇上卻逕自列出幾種「看法」:盡快統一、盡快獨立、先維持現狀再統一、先維持現狀再獨立、先維持現狀,將來再決定統一或獨立、永遠維持現狀。

問題如此設計,明顯有幾個缺陷:第一,它陷在「統獨」的框架,而非出於台灣主體地位;第二,它使受測者可以漫不經心的選擇「維持現狀」;第三,它對維持現狀並沒有定義,受測者對「現狀」定義也成未知數;第四,雙方關係的表述被硬性限於「統獨」的選項。

在「統獨」的框架下討論問題,對內對外也都不合台灣利益:對內方面,這兩個概念不但錯誤,而且很情緒化,只有增加內部矛盾、衝突,也引導人民走向錯誤思考。對外方面,台灣有法理、有事實卻不知有權主張自己是主權獨立國家,與中國無隸屬關係,反自稱「不統、不獨」,隱含台灣只是中國一個「地區」,在國際社會自我矮化,徒然助長中國對台灣主權的主張。

陷在這個背離法理與事實的誤導性問題中,特定族群統派人士就常附和中國的威脅:你們想「獨立」,做得到嗎?你們一宣佈獨立,中國就打過來了!他們跳過台灣人民有無權利與法理基礎建立自己國家的問題,而先接受一個定論:台灣獨立建國,中國便有理、也有能力對台灣用武。如此質問把台灣人民的權利、建立自己國家的正當性與合法性,與中國可能的非理性反應相混,而且先認定中國的作為是必然、也一定得逞。

他們把中國的主張與武力威脅視為當然,也把台灣獨立建國視為從「中國」「分裂」出去,或從中國「獨立」出去。但就法律及政治現實而言,台灣獨立建國的基礎是日本對台灣殖民統治的結束,台灣是從日本獨立出來。台灣的主權既未歸中國所有,台灣人民依聯合國憲章及相關條約的原則獨立建國,並非從中國分裂。

台灣民調應該擺脫以「一個中國」為框架的「統獨」問卷,才能得到更合現實的民意。舊有民調主題既問「兩岸關係」,實不應誘導受測者陷入「統獨」的圈套。在所謂「現狀」沒有明確定義的情況下,民調應先問受測者:「台灣」,或「台灣─正式國號為中華民國」的現狀是不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先找出台灣自己的定位,再問台灣與簡稱「中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應建立何種關係。

與中國建立何種關係的選擇,不能陷在「統獨」及其變體,而應有不同的表述,而最基本的選擇在「有隸屬關係」、「無隸屬關係」或「無關係」。有隸屬關係即台灣屬中國,或中國屬台灣;沒有隸屬關係則可以有「國與國關係」,或只維持民間交流關係,乃至沒有任何關係。就如台灣與美、日諸國,沒有互相隸屬關係、也不是正式國與國關係,只維持對等的「人民與人民間的關係」。

過去半個世紀對台灣國家定位影響最深的台灣人有兩位,一位是在體制內進行變革的前總統李登輝,一位是從體制外進行啟蒙,並在一九九六年與李登輝競爭總統職位的著名國際法學者彭明敏。李登輝對「兩岸關係」主張「國與國關係」或「特殊國與國關係」,而彭明敏早在一九六四年提出的「台灣人民自救宣言」便打破蔣介石「反攻大陸」的神話,直陳「一個中國、一個台灣早已經是鐵的事實」。他們都正確的避開錯誤的「統獨」爭論。

現在馬英九復辟蔣介石法術,夢囈似的喊中華民國領土包括「中國大陸」,雙方要「終極統一」,台灣人民更應覺醒:如果依這部憲法,「中華民國」領土有「中國大陸」,卻沒有台灣。如果中華民國是台灣的正式國號,它的領土只能有台灣,沒有「中國大陸」。台灣與中國寧可「沒有關係」,但絕不能接受淪為中國一部份的隸屬關係。

(作者王景弘為資深媒體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