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弘
任何民主國家的政黨輪替，經濟、社會福利政策或許會有調整，但絕不會出現否定或損害國家主權的現象，台灣在二千年的第一次政黨輪替也如是：國民黨李登輝政府建立的台灣主權國家路線，由民進黨的陳水扁政府繼承。但這項歷經兩黨政府認同，也獲廣泛民意支持的國家基本政策，在今年第二次政黨輪替卻可能倒退。
過去十二年，兩個不同政黨的民選政府，在國家定位問題已經有明確、一致和持續的原則：他們都堅持「台灣」或「領土只限於台、澎、金、馬的中華民國」是主權國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不相隸屬；他們都拒絕接受「一個中國」原則；他們都否認有「九二共識」，也拒絕接受「一中各表」的虛構「共識」；他們都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代表中國的政府；他們都透過民主程序使「中華民國」台灣化，以強化台灣主權國家地位。
儘管總統當選人馬英九和他所提名的新政府要角，包括蕭萬長、江丙坤、劉兆玄、賴幸媛和將出任國安會秘書長的蘇起，都曾在李登輝任內供職。蘇起在「兩國論」出籠後還特別強調台灣決定放棄「一個中國」的模式，而被紐約時報刊上一版頭條，但現在他們尚未就任，就已表態否定李登輝路線。
他們提出的立場包括「一個中國不是問題」，要接受「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的九二共識」，「一中指中華民國」，「不進行法理台獨」，維持「不統、不獨、不武」現狀，「擱置爭議」，這些說法盡是零碎、矛盾的口號或概念，陷在中國設計的語言與圈套，如非不合法理，就是不符事實。
中國的圈套幾十年就是「一個中國原則」：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這是中國在法理上奪取台灣主權的唯一可行模式，因為根據結束對日本戰爭的舊金山和約，日本只宣佈放棄對台灣與澎湖的主權，並未確定讓渡給任何國家，而當時台灣處於中國流亡政府佔領下，中國的新政權「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繼承中華民國成為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它對台灣主權的主張只有建立在要求世界各國，特別是要求台灣，接受一個中國原則，承認台灣屬中國領土的基礎上。
兩蔣流亡台灣的中華民國自認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與北京中華人民共和國爭奪中國的「法統」：「中國」是國家，「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都只是「中國」在不同時期的兩個國號，或兩個政府，並不是兩個國家。「中華民國政府」雖然在美國安排下與日本簽訂雙邊和約，但有關台灣主權仍依舊金山和約規定，只由日本宣佈放棄。因此，當年負責和約談判的外交部長葉公超都不能不承認，在法律上台灣主權並未移交給中華民國；中國總理周恩來也嘲諷蔣介石自稱代表全中國，但自己佔領的台灣卻是地位未定。
也因為舊金山和約對台灣主權均未明定，所謂「一個中國」原則才是大問題。尼克森制定一個中國政策，在上海公報的表述方式，就是存心迴避舊金山和約的規定，只稱因為台海兩岸的「所有中國人」都主張中國只有一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美國不持異議。中華人民共和國便憑其統治中國、獲絕對多數國家承認其為代表中國唯一合法政府的優勢，全力推動在法理上奪取台灣主權的一個中國原則。
因此，任何接受一個中國原則，或可被中華人民共和國解釋為雙方對「一個中國」原則有共識的用語，如「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的九二共識」、「不統、不獨」這些在「一個中國」框架內的表述，均否定、損害台灣或中華民國的主權地位。所謂「一中」就是「中華民國」更是自欺之詞：中華民國要作為一個國家只有兩個途徑：推翻中華人民共和國，重新作為中國的國號，或徹底台灣化而變成台灣這個主權國家的國號。
台灣主權經日本放棄，並未歸中國所有，本無所謂從中國「獨立」，或與中國「統一」的問題。在過去不同時空背景下，因為蔣介石自稱代表全中國、強行佔領台灣，有識之士如廖文毅、雷震、彭明敏、楊西崑都曾提出立即改國號、改憲法、公民投票、宣佈與中國互不相干等「台灣獨立」主張。這是台灣建國最直接與明確的作法，但內外情勢的限制，使這種方式帶風險和阻力。退而求其次，李登輝選擇延續蔣經國的本土化措施，以民主程序使「中華民國」台灣化。
換言之，台灣人民在日本放棄台灣主權的基礎上，建立自己的國家，在沒有改變名稱之前，「中華民國」是台灣這個國家的國號，在這個現實上，「中華民國」才能說是一個國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相隸屬，也即李登輝所表述的雙方應屬「國與國」關係，和陳水扁所表述的「一邊一國」、人民決定土地的命運。
中國在其憲法及「反分裂國家法」都把台灣列入其領土一部份，這是它對台灣立場的表述，台灣無法制止，但台灣也應自由表述立場，而不能侷限在「一中」框架內。把「一中」說成共識，任何表述都失去主權國家的立場，只會淪為中國加緊打壓台灣的工具。「中華民國」的台灣化，由國民黨的李登輝帶動，民進黨的陳水扁繼續推展，跳過中國設計的統獨陷阱，以自由、民主選舉、修憲和公投確定台灣現狀為主權國家，作法即使並非完美，但法理基礎堅實。
李登輝路線最簡單的表述就是「中華民國台灣化」的路線，這也是陳水扁的路線、台灣作為主權國家的活路。放棄李登輝路線去接受「一個中國」原則、「一中各表」，那是開倒車、否定台灣主權國家地位的嚴重錯誤。台灣要向前行，但必須以主權國家向前行。（作者王景弘為資深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