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樹對台灣前途的大預言 王景弘

美國老一輩涉台事務官員，對當年台籍政治明星高玉樹都有一個共同 印象：一個精明能幹的政治人物。因為精明，他可以突破國民黨黑手 操控的選舉，打敗國民黨候選人成為台北市長。他在台北市做得有聲 有色，國民黨眼看無人可以把他扳倒，只好把台北改成院轄市，市長 由行政院派任，讓他幹幾年，然後調虎離山，升他當交通部長，作國 民黨政府的「民主」櫥窗，和台灣人「參預」政府的樣板。因為他身 份特殊，美國外交官也把他視為觀察台灣政治的指標。

在台灣政治演變過程中，他並未被列入帶風險的「台獨」，但他在一 九七一年與美國外交官的談話，已預言台灣終將獨立，並要求美國不 能同意中國的要求，把台灣「歸還中國」。

一九七０年代初期，美國政策正開始轉向，一九七一年中共政權取代 「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的席位，一九七二年尼克森訪問中國，同年日 本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為代表中國之唯一合法政府，台灣危機重 重的政局，更為美國所關注，非國民黨籍的政界龍頭高玉樹和康寧祥 便成為美國大使館官員經常對話的人物。

從美國解密檔案來看高玉樹當年與美國官員的談話，可以更瞭解高玉 樹的內心世界，和當時台灣的政治環境。他的預言大部份與情勢的發 展相符，但他有偏失之處。

一九七０年二月九日，他訪問華府，應邀在中華民國事務處處長宋賀 德 (Harry Thayer) 家作客，據該處官員哈特 (Richard R. Hart) 所作談話紀錄，高玉樹對海外台灣獨立動的功效和他們對台灣 內部所能產生的影響表示悲觀。他也不相信脫走的彭明敏教授能夠有 效的對付國民黨政府，但他認為彭可以被視為年輕台灣人的榜樣。

哈特備忘錄特別註明，他們與高玉樹談話，在坐的外人只有高玉樹夫 婦，也即沒有大使館人員陪同。當時盛傳高玉樹可能加入國民黨，但 高玉樹說，這個議題實際只發生過一次，那是他去見總統府秘書長張 群，提到外界傳言，但張群只淡淡的回應「不要急」。高玉樹認為國 民黨更需要他那種非國民黨籍市長的身份作宣傳。

二月十日，中華民國事務處另一位官員佛洛比 (John A. Froebe) 到杜邦廣場飯店取高玉樹要送給尼克森的禮物，而與高玉樹 有一段談話，提到國民黨政權性質，台灣人處境及台灣前途。他說， 國民黨的統治手段與共產黨基本原則相同：槍桿子出政權。外省人政 權建立在黨、軍及特務三個支架上，有軍便可以壓制反抗，要以反抗 挑戰國民黨政權不會有結果。在情治單位壓制下，台灣人民政治上冷 漠。台灣人加入國民黨為求保護，而國民黨利用台灣人，如他自己和 內政部長徐慶鐘作為統治工具。

高玉樹認為國民黨對外省人比對台灣人還不放心，對大陸人監視更嚴 密，因為大陸人是天生、有手腕的政客，而台灣人在政治上天真或冷 漠。另一方面，大部份大陸人仍不忘懷他們在大陸的家。

針對台灣商人及地方政治領袖對台灣獨立運動團體的支持程度問題， 高玉樹避免直接回答，他說，台灣人的焦點是解脫國民黨政權的專制 統治; 在目前備受監控的情況下，他們對取代現在體制的新形式，還 沒有拿出主意。但台灣人絕不要受中國共產黨的支配。

一九七一年，高玉樹對美國官員有關台灣前途的談話轉向明確。後來 擔任中華民國事務處長的柯文諾 (Paul Kovenock)，在那年五月十日 曾在台北訪問高玉樹。柯林諾會說流俐台語，他問高玉樹，如果「反 攻大陸」不能實現，台灣能不能生存下去? 高玉樹對台灣的生存「很 有信心」，他告訴柯文諾，「台灣人口及人民的才能遠優於大部份國 家，台灣以獨立主權個體存在是毫無問題的。但是如果沒有國際承認 其主權地位，那是不行的，因為如果有希特勒那種人要侵略台灣，它 需要國際支持。」

高玉樹也明確告訴柯文諾，美國不能同意把台灣視為中國一部份的提 議。美國與中國什麼問題都可以妥協，唯獨對台灣不能妥協。

一九七二年二月，尼克森訪問北京，台灣政局受到更大衝擊，台灣未 來也受到更深關切，高玉樹的談話比前又更進一步。一九七二年九月 一日，美國大使館代辦來天惠 (William H. Gleysteen, Jr.) 與時 任交通部長的高玉樹有過一番長談，據來天惠在九月八日發給國務院 的報告，高玉樹認為中華民國迫切需要放棄自命代表全中國主權，及 強化台灣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合法利益。

在這個問題上，來天惠的發言和高玉樹的回應同樣有意義。來天惠說 ，改變中華民國的名稱，或任何觸及中國對台灣之主張的全盤變化， 可能招致北京的強烈反應，也可能在美國及其他地方引起新的爭議。 許多美國人和其他國家人民可以接受或容忍現狀，如果台灣似乎要打 破現狀，那可能損及此項支持。

來天惠講這席話時，尼克森已經訪問過中國，對中國有過五項秘密承 諾，而且，已解秘的文件顯示國務院所擬定應付台灣「問題」的策略 是等待和平演變，問題最後能和平解決。但美國即使在國民黨統治時 代也就是支持現狀的維持。

來天惠承認中華民國面臨一個矛盾，即其他國家不願看到他們與北京 的關係，因為中華民國採取分離性的動作而複雜化，但另一方面，他 們也對台灣不再自稱代表全中國主權感同情。

來天惠向華府報告說，高玉樹表示理解這一點，在接下去的談話大部 份都說「可以不去動名稱，但要把中華民國台灣化，並把這件事提醒 全世界注意。」高玉樹堅稱，幾乎台灣所有人都支持台灣化，但政府 很難往這個方向進展，因為有一小撮外省人仍頑抗改變。

高玉樹明升暗降，就任蔣經國內閣的交通部長，被認為是國民黨調虎 離山，挖空他的政治地盤。來天惠問他是否覺得如此，高玉樹說他「 還沒有答案」，而且他認為交通部長是一個很重要的職務，也有許多 機會接觸人民，影響一些政策。但後來的發展顯示，國民黨讓他「高 升」確是調虎離山之計，目的在鏟除他的雄厚政治根基。